每月店長
劉芷妤

當月店長 ── 劉芷妤


無糖,半透明,曾經想要成為精靈但最後失敗了,中年危機是無法世故又不夠純真。 東華大學創英所畢業,比起描寫現實,更喜歡從幻想的角度回望世界。試圖以短篇小說集《女神自助餐》為拗折的創作魂復健,雖然貌似又因此被打了個半殘,但仍然努力著,希望自己無論在如何歪斜的世界行走,都能儘量走好直線。


優秀的虛構,就是另一個面向的真實──專訪《樂土在上》作者劉芷妤
最傷人的不是酒裡掉進一隻蟲,而是其他人說:不過就是一隻蟲——專訪劉芷妤


選書思路:用故事回應時代的女人

選書這種事,幾乎是我的日常煩惱。對我來說,選書就是一場充滿籌謀的多方角力,角力對象包括帳戶餘額、恰到好處不能低到讓人於心不忍的購書折扣、紙本或電子或雙收、閱讀偏好、不算偏好但需要多吸收的不足之處⋯⋯總之,買書是一瞬間的事,但在此之前的選書與在此之後的讀書,可都沒那麼簡單。

讀墨店長選書,似乎可以無所顧忌,但我再度將這個任務設下了重重限制,要不書單真會沒完沒了。這次,我想在店長選書的3000元額度內,以「用故事回應時代的女人」作為選書主題,必須同時符合「故事」、「回應時代」與「女性作家」,看起來限制已經很多,但我的心頭書單還是遠遠超過3000元,拿著計算機按了半天,把店長選書兩本八折算進去,再把可以用領書額度的價差也算進去,甚至偷偷將上下兩冊以一冊價格計算(反正如果讀得喜歡,不用我推薦也一定會買下冊,對吧?)計算機被我敲到心神耗弱,終於將這個書單選/算了出來。

要符合「用故事回應時代的女人」,那麼先決條件必須是女性作家寫的小說,這並不為了刻意排除其他性別與文類,而是為自己在「什麼都想選」的貪心與茫然中下錨。回應時代是我自己寫作時總放在心上的事,至於如何算是回應時代,標準想必人人不同。

對我來說,書寫臺灣戒嚴時期的《白色畫像》選入書單的原因,並非賴香吟「寫了一個時代」——任何一位作家,即使寫的是架空小說,也都是在書寫一個時代——更因為她筆下那個時代的遺緒,在我們此刻的時空中仍在千迴百轉,甚至足以左右局勢;張亦絢《永別書》是我心中難以歸類且獨一無二的怪小說,以幾近暴虐的坦率,寫下社會以至個人的種種變形,那可不只以多種面向回應時代,還好看得驚心動魄;而梁莉姿《日常運動》與許恩恩《變成的人》分別以港台兩地近年重要社會運動中的年輕生命為主題,雖然兩地看似結局迥異,但身在其中的人們卻都刻下了無法反轉的銘記,兩本書一起讀,宛如隔海相對淚眼,願我們都能繼續往前。

時代或許是沉重的,但回應時代的方式,則能有多種路徑,類型小說是我熱愛的方式之一:邱常婷《獸靈之詩》以重構臺灣奇幻的浩大敘事,重新描摹包含政治在內的,這座熟悉島嶼的一切;薛西斯《魚眼》假裝(?)是個改寫真實犯罪事件的推理小說,實則藉著兩個時空之間的案件與探查,解剖臺灣社會對於母職(甚且是對於女「職」)交錯糾纏又相互矛盾的複雜情結。

在臺灣以外,美籍華人匡靈秀的《巴別塔學院》以簡單又創新的魔法設定,為鴉片戰爭前後的世界建構出澈底相異卻又殊途同歸的平行時空,以動人心弦的故事,寫盡大至國際小至友朋間的貧富、階級、性別、種族、殖民與剝削等跨時空議題;與前者幾乎是同樣的主題,1972年初次發表的中篇科幻小說《世界的詞彙是森林》則與我們習慣的勒瑰恩作品稍有不同,在這個座標位於異星的故事裡,完全看得見她對當下時空的憤怒與無力——我知道節制含蓄是寫故事的傳統美德,但請體諒小說家也是人,有時候,對於世界的歪斜就是沒辦法超然地繞過去,對我來說,這樣深愛世界的作家格外令人珍惜。

韓國女性作家對於性別議題的寫作光譜極為華麗繁複,從虛構到非虛構,甚至半虛構,都頗有可觀,其中閔智炯《她厭男,她是我女友》以「異男的第一人稱視角」突圍,將當代女性主義者的困境寫得淋漓盡致,讓人在絕望處還是忍不住翻著白眼笑出來;千先蘭的第一本科幻長篇《一千種藍》以機器人和賽馬為核心,寫圍繞著「它」與「牠」的那些人們,將現下時空的動物保護、殘障權益、貧富差距⋯⋯等議題,以詩意甚至略帶童話感的筆觸悠然道出。

最後,想再加碼一本書單中唯一可用領書額度的《南方從來不下雪》,陳育萱以六則短篇小說將臺灣社會濃縮在一個南方城市之中,將當代的體制與政策還接不住的那些人們,用故事留下比影像更逼真的現場;而《傲慢佮偏見(台語好讀版)》也是我必須推薦的秘寶,不僅用一本書的價錢,就能以生動台語文同時聽與讀珍.阿斯頓(Jane Austen)的經典作品,在以親切語言重溫這部19世紀的家庭倫理劇時,我們或許更容易發現,故事中某些荒唐到令人咋舌的價值觀,就算在現時此地,也還藏在某些怎麼掃都掃不乾淨的角落裡。

營業前的清點加碼:由於後來發現《世界的詞彙是森林》在新書特價期間也可用一點領書額度,於是我的書單又多了一點點空間,可以讓我推另一本能用領書額度入手的書,那麼,容我再塞進一本陳慧的《弟弟》,那是不落在我們這一座島上,卻能讓我們同悲共感,甚至警醒自己的香港集體記憶。